2010/09/26

自由時代 - 不想要那麼自由的自由

星期日下午,牯嶺街小劇場,再拒劇團(再一次拒絕長大劇團)的「自由時代」。

一名揭發時弊的知名部落客在廢棄的鐵皮屋內封門封窗,自焚而死,他的記者朋友、女友、和他的弟弟在他死後試圖理解他這樣死亡的意圖。

部落客的網誌叫《自由時代》,和鄭南榕當年被禁的黨外雜誌同名,顯然他也是在模仿鄭南榕的死法,於是他們爭論著他是否為了爭取自由而死,紛紛擾擾各說各話。

其實我不太相信在現代這個「大致上已經」很自由的時代(我不否認還是有許多人正受到剝削和壓迫),還會有部落客會被逼到不引火自焚否則無法明志的地步。這個「演得也太誇張了吧」的想法像哽在喉嚨的魚刺,使我幾乎從一開場就無法入戲。

劇中角色表情凝重吵著地幾乎可以說是高談闊論的話題,就在我有些不耐煩的時候,其中一個角色忽然聲明,他其實不在乎各位千辛萬苦爭取的自由,他想要的是「可以不想要那麼自由的自由」。

這句話倒是咚一聲擊中了我。不管大家到底領不領情,現在有太多立場各異的團體在忙著為社會爭取他們認定的自由了,我有時也疑惑大家對某些議題的冷漠,背後究竟會有多少不一樣的原因。

這是齣零碎的戲,在主劇情外還有一些寓言似的短故事,只是當寓言的包裝太過晦澀難解,就得承擔觀眾根本看不懂的風險。有幾段我暗自猜想「大概是這個意思吧」,但下一句台詞馬上又推翻了我自以為的理解。

我應該算是很常看戲的人了,但是我始終想不透,當藝術的手法被一層一層的隱喻、暗示、符號、抽象包裹得難以閱讀,最後剩下的還剩什麼,一知半解的觀眾又能得到什麼。

會看這齣戲,除了對再拒劇團的興趣,還有一部份當然是為了鄭南榕之名。有個角色說,往湖水裡丟顆石頭,是會有些漣漪沒錯,但他很確定的是最後湖水還是會平靜下來。

鄭南榕一把火激起的漣漪倒是影響深遠,想想,過了這麼多年,還有人記得他,作了這樣一齣關於他的舞台劇。

你當然可以說我這樣想太矯情,你當然可以大罵就讓歷史過去嘛,你可以爭論現在的國民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國民黨了。你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話,但你無法否認這就是鄭南榕拿生命爭取來的,如果不是他,或許你不能說這些話。

至於這齣戲,說實話我並不覺得非常喜歡,認真打起分數大概是70 分左右。但是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事。

這樣也值得了吧。

2010/09/24

壹肆零點壹壹柒點壹壹點陸

你知道,我還記得。壹肆零點壹壹柒點壹壹點陸。

我差點以為我已經記不起來了。

沒有為了什麼了不起的原因但是我在好幾年後再一次登入,只能是訪客身份,因為我永遠遺失了我的密碼。但是帳號竟然還在,我的,你們的,好多人,都還在。

可是我怎麼刪光了我的名片檔?

我以前很得意我從來不留下信件備份和名片檔的習慣(那是個還可以為這種無聊事得意的年紀),我以前喜歡李白,自己以為這就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但我現在真覺得有點後悔。

幸好你們都還在,即使你們早就不再回來。

有好多的帳號湧上來,熟的,不熟的,我一個一個鍵入。每個字都遙遠。唯一不變的就是,大家的名片檔都有好幾年沒動過了,也許永遠也不再改變,它們都還是我記得的模樣。

密封保存,永不過期。

本來我想貼些人的名片檔上來,但我又覺得那是他們遺留的隻字片語,還是算了,那是他們或許不復記憶的心情。但我特別想說的是敏芳的名片檔,她在哀嘆2004 年之時光飛逝,她想著自己五年後會是怎樣。

然後我想到上次聚餐時她老實不客氣地跟我說,我的網誌沒以前好看了。其實哪要她說,最好的已經過去,我自己看從前的文章都訝異當年的靈氣。

陳奕迅的歌說,靈氣大概早被污染。

大概吧,早被污染。

但我還是偷偷覺得我最好的都在名片檔裡,以前是有一小批讀者的,但我一個字也沒留下來。很遺憾,就算沒有人再回去查我的帳號了,還是遺憾。

大學時我修了很多中文系的選修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寫下一些文字。當年和我一起打算要一直寫下去的人好像早就不寫了,我也不曉得她跑哪裡去了,像蒸發了那樣還來不及注意就消失無蹤了。

這幾天忽然想到,好想告訴她,我還是在寫。沒以前好了,可能是因為我已經過了可以光明正大多愁善感的年紀,但我還是在寫;沒那麼勤快了,但真的,我一直都還在寫。

只是從頭到尾,全都是為了我自己。

2010/09/20

《日落之後》故事接力

故事的前半段

……然後我只好忍受被每個人當成怪胎。

我試著冷靜下來,汗水流到背上,那些不應該在此的玩意全都回到它們本來的地方,各就各位。在見到索妮雅的眼鏡的那一刻,華倫在我腦海裡一閃而過,他和我一樣都是事件後的倖存者,我忽然有一股衝動非得打電話給他不可。

於是我關上房門,把那些鬼東西全留在房裡,下樓撥公共電話。還來不及想好說詞,華倫就接起了電話。「我是華倫,你好。」聽見他低沈的嗓音,不知怎麼的讓我覺得安心許多。

「華倫,是我,史考特。」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彷彿他正在思索這名字在哪聽過,然後他說:「嘿,好久沒連絡了,史考特,怎麼會打電話來?」

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壓抑在心的驚恐忽然找到出口,就像拔掉橡皮塞的滿水浴缸,我顫抖著一股腦地全告訴了他,包括那些東西是如何出現,又是如何失而復得。

我邊說邊喘氣,華倫靜靜聽我說完,才以一種異常溫和的語氣說:「史考特,冷靜些。」隔著電話線路,我可以感覺到他把話筒移到另一邊耳朵,「聽我說,我這裡也發生了同樣的事。」

我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下巴合不起來,我的手心不住冒汗,話筒滑溜溜的。華倫繼續說道:「而且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要不要過來找我?我們可以當面聊聊。」



於是半個小時後我便身在華倫辦公室的小會客室裡,侷促不安。華倫端著一杯給我的咖啡推門進來,把杯子輕輕放在我的面前。

雖然在事件之後我便沒再見過他,但我得承認現在見到他的感覺真好,我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雖然不曉得這樣是好是壞,至少他是唯一可以明白我的感受的人。

華倫拉了張椅子坐下,先是搔搔頭,另一隻手的指頭在桌上無意識地敲著,然後才抬頭看著我,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為難。他清了清喉嚨,問我:「史考特,你對其它民族的風俗有沒有什麼興趣?」

我不知道他問這問題的用意為何,但我們都是美國人,你知道大家是怎麼說美國人的,我們是世界上最沒有異國風味的一群人。我搖搖頭,「沒什麼特別的興趣。為什麼這麼問?」

華倫身體前傾,面色凝重地說:「是這樣的,我在學生時代修過一些有趣的課,有一堂說的是世界各國的風俗,」他挑起一邊眉毛,「你知道什麼是『紙紮』嗎?」

我又搖頭,進來這小房間後我好像只有搖頭的份。「不知道。」

他躺回椅子裡,「嗯,『紙紮』是華人特有的一種風俗,他們相信人死後會住在另一個世界,活著的人們可以透過一些儀式把東西傳送給死去的人。他們會把紙摺成各種大大小小的生活用品,從梳子到樓房都有,只要註明收件人的姓名,然後放一把火燒掉,這些東西就會送到死者的手上。」

我愈聽愈迷糊,「但是這和現在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他伸手搭住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說:「那些出現在你房裡的東西,就是這麼來的。」他厚重的手掌在我肩上壓了壓,「我不曉得怎麼回事,或許他們也聽說了這個華人的風俗,然後半開玩笑地拿紙紮了自己身邊的東西,搞不好他們是想藉此緬懷我們也說不定。」

我看著他認真的表情,更不懂了,「可是,死的人是他們啊,難道他們也能這樣傳送東西回來?」

華倫的臉上浮現一絲哀傷,「史考特,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死的是我們,我們是公司裡唯二的受難者。那天是員工旅遊,只有我和你留守在辦公室。」

我手忙腳亂地站起身,華倫顯然在胡言亂語,我想走了,但是華倫還在自顧自地說:「你想想看,你還記得九一一那天你在哪裡嗎?」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但我確定那天我不在辦公室裡,我有些氣急敗壞:「不可能的,我很清楚記得我那時不在辦公室。」

話才說完我就想起來了。我的確不在辦公室,但我在大樓更上方的觀景台。那天公司裡只有我和華倫兩個人,我們都沒有心情工作,於是我跑到上頭去蹓躂。

黑煙、巨響、尖叫聲和哭喊、還有飛機撞上來時的劇烈搖晃……我全都想起來了。

我轉頭看著華倫沈痛的表情,忍不住哭了。

2010/09/03

八月下半

又是在停了很久以後回來打算寫幾個字,終究還是得先嘆口氣說,啊好久沒寫網誌了,是為開場白。

幾個禮拜前和研究所的同學學長學姐見面,在耕哥家從午餐吃到變成晚餐。成員有些翻新,大家身邊的人難免有些來來去去,多了幾個人,有小嬰兒有貓咪。有種像是拿了一疊定格照片快速翻閱的感覺,畫面中央的人大致不變,但四周景象像剪接一樣快速跳動。

真的聊得很開心。每次見到久沒見面的朋友還是忍不住要從心底好好讚嘆一聲,唉,好久不見的心情原來是這樣的啊。

床頭堆的書有變高的趨勢,消化不良,所以我決定分成三等份。薄薄一本可以一手在擁擠人潮裡翻開看的書就帶上捷運,二手的、髒舊的、拿進廁所也不會心疼的就上廁所時讀,剩下那些白淨的厚重的跟別人借來所以決定特別愛惜的書就全數編列成枕邊書。

所以我一天大概得在三個不同主題不同風格的故事裡切換,除非其中之一鋒頭太健才會搶了別人的時間。有時會突然想起某個橋段,如果可以很快回想起那究竟是出自哪本書哪個段落,就會有種像是隨口叫出路上偶遇的國小同學名字的爽快心情。

然後,最近定不下心,想好要做的事都有點想要半途而廢。

想參加徵文的一個故事在心裡翻轉了好幾個月,揉了好幾次稿紙(雖然我沒有真正的稿紙可以揉,但我的確一次又一次寫了上千字然後毅然全部反白按下delete重來),中間還意外生出一篇小小的故事先拿出去騙了點錢,但是到了截稿日的前幾天終於還是覺得算了算了,反正就算真寫完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故事。

在徵文網頁上的倒數鐘走到只剩一天又十二小時的時候突然又想寫了,於是急急忙忙和時間賽跑,中午一邊吃飯一邊敲鍵盤,回家又自閉症一樣寫到半夜。

一天又十二小時的零碎時間裡竟然寫了九千五百字,最後倒數二十分鐘,順稿完成,上傳。

真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能不能逃過第一輪的淘汰也不重要了。

接下來八月就過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已經不覺得熱得不能忍受。早上走五分鐘的路搭捷運,還會有點閒情逸志覺得陽光灑在人行道上路樹的影子好適合拍照。但是新買的LOMO 相機還沒搞懂,上次才在相機裡頭硬生生扯斷了一捲底片,怕到了。

再來就是等著中秋節,想吃柚子。對夏天已經膩了,秋天快點來吧。